第二百四十一章：埃德加的烦恼

　　神官一边说着，一边在前方引路。
　　“昨天晚上生的事情，想必你们也清楚了……正是因为那些袭击者的存在，所以对圣女的保护必须更加严格。但是由于圣女殿下是微服出访，又不可能带上太多护卫，因此我们认为，混迹在旅行者中是最安全的方法。这样，那些袭击者也不太容易现她的真面目。”
　　说到这里的时候，众人没有留意到艾路非的嘴角微微**了一下，似乎想要露出个笑容，但最后忍住了。
　　“任务的内容，是护送圣女殿下前往位于迪斯坎特的大圣堂，”
　　这时，卡莱恩的表情也有些不自在，“啊，大概戈菲朵大人也跟你们说过了，几个月前的某一天，圣女突然提出要前往大圣堂的要求，却说不清楚去干什么。在被我们拒绝之后，她很快就卧床不起，无奈之下只好请戈菲朵大人回来一次，帮忙查看圣女到底怎么了。”
　　说着，埃德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，似乎那段回忆让他操碎了心。不过当他转头看见其他人同样担忧的表情时，埃德加又恢复了慈善的笑容。
　　“不用担心，正如你们昨晚所见，圣女目前身体已无大碍了。”
　　大神官说着顿了顿，像是在自语，“而且我想，诸位的本领一定能击退那些袭击者，确保圣女殿下的安全，对吗？”
　　这句话听似询问，事实上是埃德加在给众人施加压力。从圣女堂对圣女安全的重视程度，到那些袭击者的危险，埃德加潜意识里将这双重威压融合进了对话里，想借此提升这些初次见面的冒险者的紧迫感。毕竟，对于这些人埃德加还不是非常信任。
　　“当然。”
　　在那样的微妙气氛中，奈美娜竟然眼睛都没眨一下，“不过，我还有个小问题。”
　　“请讲。”
　　“既然不能带上太多护卫，为什么你们不出动‘圣影守卫’呢？那个组织不是隶属于大圣堂的吗？几个身手过人的护卫应该不是很难选吧？”
　　仿佛在空气里炸开了一阵无声的闷雷，四周气压顿时骤降。每个人的视线都在奈美娜、埃德加和艾路非之间游移，同时欣赏着这三人不同的表情变化。显然，艾路非没有意识到奈美娜会突然来这一手，事实上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曾跟众人提过这么“圣影守卫”一回事，因此这时的他脸上震惊的表情十分明显。而在奈美娜对面的埃德加，脸色比艾路非好不到哪里去，他像是听到什么难以置信又极力排斥的事情，原本和善的笑脸瞬间变得冰冷。
　　“你说什么？”
　　大概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僵硬，埃德加又稳了稳心绪，平缓了一下语气，“对不起，我是说，你是怎么知道的？”
　　“‘圣影守卫’吗？”
　　紫女子快而无表情地扫过艾路非一眼，“某个人跟我提过这个组织，我只是突然想起了而已。这么说，教廷是有这个组织了？”
　　面对奈美娜的问题，埃德加没有立即回答。他深深地望了这几个人一眼，为自己先前低估他们而有一丝懊恼，看起来他们所知道的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多。良久，埃德加才转过身，似答非答地回应了奈美娜的提问。
　　“不管是谁告诉你的，也不管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，对于这件事请不要深究，否则恐怕会有麻烦事找上门……哦，我们到了！”
　　像是要转移话题一般，在远离前方那扇华丽大门还有很远的距离时，埃德加便出了一声引人注意的高喊，提醒众人他们的目的地已经到了，谈话到此结束。在那一刻，凯迪很确定地看见埃德加悄悄舒了一口气。
　　“因为是教廷圣地，加上平时很少有人来，所以请容许我先去查看一下圣女的准备情况。你们知道的，安全永远在第一位。”
　　于是，埃德加用优雅的步伐一阵风似的从众人身边逃开，走进了华丽大门里的那个大厅。在等待的这段时间内，众人的注意力又落回到了艾路非的身上。
　　“喂，你那个到底是什么组织啊？为什么斯瓦纳先生会那种反应？”
　　教士又浑身痞气地耸了耸肩：“你问我，我怎么知道？”
　　“少装傻！你是成员你会不知道？”
　　“好了，”
　　卡莱恩阻止了凯迪，“安静一点，在这里喧哗可能会被抓起来哦……你想在这里也被抓起来吗？”
　　黑骑士的话提醒了他们前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，在对外界情况分析不明的情形下，暂时在这里得以安身的众人还是表现乖一点比较好。于是大家都闭上了嘴，默默地等着来自圣女的召见。
　　当然，那些渴切地望着大门后的眼睛，没有留意到一枚匕的尖刃缓缓地从艾路非的衣袖下显现出来。
　　“诸位，请进吧。”
　　门内大厅传来埃德加的声音，得到允许后众人立刻动身走了过去。穿过那扇华丽大门之后，一个圆形大厅赫然出现在一行人眼前。这里的彩色玻璃镶嵌得更多，多到连天花板上都拼满了漂亮的宗教图样。被玻璃渲染过的彩色光芒从各个角度透射进来，将这个大厅烘托出一种有如天堂的美丽。而在光芒最耀眼之处，埃德加-斯瓦纳正微笑着站立在那里。
　　见众人进来了，埃德加又是一笑，移开了身躯。
　　大厅里的光芒在下一秒又腾起几分，只因为埃德加身后那个女子就这样兀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。光线在她水蓝色的长上跳动，像无数炫光的精灵在舞蹈；光线在她白皙如玉的肌肤上跳动，像染满银辉的繁星。
　　衣袖下的匕又露出一寸。
　　女子慢慢睁开了眼睛，水晶一般的光芒从那双浅蓝色的眼里闪耀而出。
　　“诸位，初次见面……”
　　男子的身形向前倾了半步，似乎随时可能俯身冲上去。
　　圣女终于抬起了头，正视向台阶下的众人。女神一般的笑容，在圣女身上幻化出灼眼的白芒。
　　匕突然间缩了回去。
　　教士的身形朝前又倾了半步，但此时在那双淡碧色的眼眸里，闪烁着的却是溢满讶异、痛苦，还有……哀伤的光芒。
　　“不可能……不可能，怎么可能……”
　　男人喃喃自语，眼睛瞪得不能再大。他摇晃着向后退了半步。
　　她依然在微笑。
　　“我是艾维拉-莱格恩，罗摩尔德现任圣女……”
　　介绍词还没说完，忽然一道黑影闪过，下一秒她感觉到的，竟是一个陌生男人的温暖怀抱。
　　时间仿佛静止，背景画面除了一片耀眼的白，再也没有其他景象。她呆呆地睁大美丽的双眼，木然接受着这一切。
　　接着，她听到有人在她耳边，出了有如哭泣般的低吟。
　　“终于见到你了……西莉雅……”……
　　恩，下章预告，回忆篇……
　　请表打脸，谢谢……忆之章[艾路非篇]―星砂的眼泪（一）那啥，网费欠费……今天才充上……
　　话说本来在考虑是另外放在番外里还是正文里，考虑了一阵这篇还是放正文好鸟～～回忆篇貌似每章都好长哎，不过感觉还是木有写出我心中所想……叹，不仔细啊不仔细～～怎么现在这么晕还这么想吐呢……难道真食物中毒了？……
　　『艾路非，快起来！』浑浑噩噩的梦境，仿佛从记事起便一直徘徊在脑海里。梦里的他，还是小孩子的模样，扬着星星一样明亮的眼睛，望着混沌的前方。
　　“艾路非！给我起来！”
　　他原本还想在梦里看个究竟，只可惜那个不识趣的声音又提高了八度，将他最后一丝清晰的梦境震碎了。
　　他慢慢眯起眼睛，任由一丝微弱的光亮透进眼底。
　　果然，那张皱得像块抹布的脸出现在了眼前。
　　“唔……早上了吗？”
　　艾路非决定气一气那个家伙，于是故意打了个大呵欠，同时摆出仍然没睡醒的表情。果然特维的脸变成了铁青色，他用有些颤抖的手指点了点艾路非。
　　“你要气死我是不是？你有在早上起过床吗？告诉你，如果今天这边的任务完不成，你就别跟我们一起走了！”
　　说完，特维转身摔门而去，只留下一声回荡在房里的巨响。艾路非用小指捅了捅耳朵，却并不觉得自己有多过分。
　　本来自己就不想做这份工作……
　　他又伸了个懒腰，这才起身开始叠被子。手刚碰到被褥的一角，艾路非又停住了。反正快要离开这里了，叠不叠被子又有什么关系呢？
　　于是艾路非又为自己的懒惰找到个很好的借口。
　　如果不是小时候的那场无妄之灾，现在的他应该跟许多人一样，和父母兄弟们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吧？不过时间太过久远的悲剧，此时已经不能引他心中的哀伤了，只是偶尔会想象家人们当初是什么模样。
　　想得更多的，是在那之后生的事情。对于泰瑞恩神官，艾路非应该是心怀感激的，当初如果不是他收留了自己，他根本不敢奢望现在这种有吃有住、无忧无虑的生活，还有一份工作，虽然自己并不喜欢它。
　　穿戴整齐之后，艾路非向门口走去。当他穿过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时，屋子里的一切更加明亮了，似乎是因为他的身躯折射出了比太阳更耀眼的光芒。没错，对于自己的外貌，艾路非是相当自信的，但正是因为这样的容貌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。而其中一个大麻烦，此时正等在门外。
　　艾路非走出房门时，特维依然是那副臭脸。他气冲冲地递给艾路非一张皮纸，那上面记录了今天要走访的几户人家。
　　“做完这些，我们就前往下一站。”
　　“哦哦，”
　　漫不经心的语气显示出艾路非对此毫无兴趣，“下一站是哪里？唉，不管怎么说，别是这种乡下小村庄就行了。”
　　“有工作就不错了！你还敢挑三拣四的！”
　　特维火冒三丈，不过他还是回答了艾路非的问题，“下一站去埃里卡城，大概会呆上几个月。”
　　一听到城市的名字，某人的眼睛顿时冒出一道金光。
　　“哦哦！埃里卡城？”
　　“先警告你，到了那里别给我惹事！如果再有人投诉说传教士调戏良家妇女，我就把你扒光了绑在中央广场的柱子上！”
　　“嗯嗯，我知道了，特维大人。”
　　尽管艾路非嘴上这样答应着，并且表情异常坚定正直，但特维知道到时候艾路非一定会招惹麻烦的。这家伙属于哪里有麻烦就爱往哪里钻的类型。
　　预见到自己悲惨未来的特维只得长长地暗叹了一声。
　　而艾路非的心情却是截然不同，进入城市就意味着有更好的房间睡，有更美味的东西吃，有更漂亮的美女……想到这里，某人脸上露出了猥琐的笑容。
　　一天的工作进展得异常顺利，但这种顺利让特维隐隐有些不安，因为在吃完晚餐之后，特维亲眼看见艾路非望着天花板出了不明意义的恐怖笑声。
　　沉沉的夜幕很快褪去，新一天再次来临。今天的艾路非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，微笑着倚在门边等着其他人集合。薄薄的晨曦洒落在俊美的脸上，他的微笑折射出天神一般的光芒，只可惜这个时候四周并没有什么人，于是他的耍帅行为看来跟搞笑没什么两样，还顺利得到了特维的一记白眼。艾路非无奈地挠挠脸颊，只好收敛了一点乖乖地站在墙边。
　　教士们渐渐聚集了起来，更多的悄声议论也渐渐多了起来。他们用刻意压抑的声音相互交谈着，以为这种音量不会被察觉，殊不知某人的听力好得可以将谈话内容听个一清二楚。
　　“喂，那边那个金色头的人是谁啊？”
　　“哦，你说那个摩可达斯啊，怎么你不知道？他可是我们教会的一宝啊！活宝！嘻嘻……”
　　“怎么？生了很有趣的事情吗？”
　　“岂止有趣，他做的事简直是荒唐，完全无法想象是个教徒能做得出来的！你没看他连经书都不带在身边吗？我告诉你啊……”
　　声音又小了下去，这次连艾路非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，不过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不会是些什么好话题。
　　这样的议论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了，而每一次，他都用微微涩的笑容掩盖了一切。
　　是啊，为什么明明从小就饱受宗教熏陶的自己，心里依然会对宗教之类的东西莫名地感到厌倦呢？当他看到那些教士们虚伪地笑着，向无知的世人们宣扬“神的教义”时；当他看到成百上千的信徒聚集在教堂里，向着虚无的神祈祷时；当他看到被饥饿、贫穷、苦难所折磨的人们，跪倒在七神的神像前时……心里涌起的那股厌烦感是什么呢？
　　神，真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吗？
　　这个问题他只能憋在心里，不敢向任何人提及。
　　说到荒唐，艾路非则是嗤之以鼻，教会里有些人所做的事比他更荒唐更龌龊，相比之下，他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真性情的体现而已。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。
　　所以那些小小的郁闷在他们抵达埃里卡城时就已经烟消云散。艾路非在领到任务之后，没等吩咐完就一溜烟跑掉了，留下特维一个人在原地青着一张脸。
　　“那么，接下来要去哪里呢？”
　　此时盘旋在艾路非脑海里的，大概有酒馆、赌场，以及某些纯良百姓无法启齿的地方，略微思考了一下之后，艾路非还是打算先往“特别娱乐场所”去一趟。
　　即使在最繁华的城市，也会有肮脏的街道或是阴暗的背街小巷，埃里卡城也不例外。在明亮世界的某些角落里，城市的罪恶与肮脏被藏在阴影里。信步至此的艾路非渐渐没入那片黑暗世界。
　　蚊蝇绕在耳边飞舞，出了令人厌烦的声响，但艾路非没有挥手将它们赶走，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黑暗的巷道里。脏乱的地面出丝丝恶臭，乞丐们被赶到这个地方，可悲地挤在一起。当他们看到艾路非的出现时，脸上浮现出有如看见神明降临时的惊艳。
　　“不好意思，我是神职者。”
　　当看到他们向自己伸出的手时，艾路非尴尬地笑了笑。神职者不能私自向别人施舍，这一点乞丐们也是知道的，不过对于这位模样俊美的过路人，他们的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艾路非的身影慢慢移动着。
　　教士的眉头深锁。
　　这些被世界遗弃的人们，只有蜷缩在这个狭小阴暗的空间里，不知道神明看见他们的子民遭受到这种磨难，心里会有怎样的感想。当然，如果有神明存在的话。
　　他的目光时刻躲避着那些聚集在他身上的视线，他害怕，害怕随时会有人向他问，问神明是不是抛弃了他们。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，就如他不知道世上是否存在神明一样。
　　不远处传来骚动声，好像是几个乞丐孩子在打架。艾路非本来不想多管，但那个被几个孩子压在地上的好像是个女孩……不，这不是他考虑的重点，重点是艾路非看见其中一个孩子不知从什么地方摸来了一块碎玻璃，一面坏笑着将玻璃尖刺对准了那个女孩的头……
　　“喂！你们住手！”
　　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，吓得那几个乞丐小孩浑身猛一战栗，捏着碎玻璃的孩子慌忙扔掉了手中的凶器，带着其他孩子一溜烟躲进了深不见底的斜巷里。地上的孩子却一动不动，仿佛死去了一般躺在那里。艾路非心叫不好，连忙跑了过去。
　　“喂，你没事吧？”
　　女孩大概十四五岁的模样，但事实上年龄可能更大一些，长期的营养不良使孩子们育得又瘦又小。她紧紧闭着眼睛，似乎害怕看见眼前生的事情一样，即使现在已经被艾路非救下，即使听到艾路非在呼唤她，她也不敢睁开眼睛。
　　“喂？”
　　见她除了一些擦伤之外没有什么大碍，艾路非也松了一口气，“已经没事了，快起来。”
　　女孩依然紧闭着眼睛躺在原地，艾路非没办法，叹了一声之后伸手去扶她起来。看来这孩子被欺负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，所以刚才才既不抵抗也不尖叫。但当艾路非的手碰到女孩身体的时候，却生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――女孩浑身像触电似的一颤，接着抬起双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眼睛，这才肯让艾路非将她搀了起来。
　　女孩就这样以手捂着脸的奇怪姿势，畏畏缩缩地站在艾路非面前，并悄悄从指缝的空隙间打量着她的救命恩人。这样的举止让艾路非顿生疑窦，他好奇地弯下身，试图用最美丽的微笑打消女孩的戒心。
　　“你怎么了？为什么这样捂着脸呢？是有哪里受伤了吗？”
　　女孩不答话，只是一个劲地摇着头，并向后退了几步，似乎在害怕着什么。艾路非深吸一口气，提醒自己要更加温和慈善一点。他又慢慢走近她，弯下了腰。
　　“没关系的，不用害怕，我是神职者，可以尽最大努力帮你忙。如果真的有什么伤，我会尽力帮你治疗的好吗？”
　　这一次，女孩没有再退缩，不过捂住脸的双手依然没有放下。艾路非轻轻握住她的手腕，用最轻柔的动作将她的双手放了下来。如果真的有哪里受伤了，那就太对不起这张漂亮的脸了，他这样想着。然而在女孩的面容真切地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瞬间，仿佛有一道雷电从天空降下，准确地击中了艾路非的心口。
　　那双眼睛，那双轮廓漂亮的眼睛，竟透着最诡异的紫色，纯净得好像充满魔力的宝石，足以让人望上一眼灵魂就被吸引过去。女孩低垂着眼睑，视线不停躲避着艾路非，似乎害怕被看到那双紫色双瞳。而事实上在那个瞬间，艾路非的心底也确实涌上来了一丝淡淡的恐惧。
　　竟然真的有紫色的眼睛？
　　身为神职者的他，平时也不是没有听过关于紫瞳女子的传说，更多的人是向他询问紫色眼睛的女人是不是真的会带来灾难，对于这种毫无根据的话他自然是给予了否定回答。虽然心里坚信灾厄与个人因素没有丝毫关系，但当他第一次面对传说中的紫瞳时，说实话他仍然隐隐有些害怕……害怕吗？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？
　　艾路非苦笑一下，看来自己耳濡目染好像也开始有些莫名其妙的偏见了呢。片刻的惊愕之后，教士又恢复了平静的笑容。看起来，她之所以会捂着自己的眼睛，大概也是因为害怕被人现她的紫瞳，而再次被驱赶殴打吧？想到这里，艾路非决定继续演他的戏。只见他轻轻托起女孩的脸，左右查看了一下。
　　“恩，脸上好像没有什么严重的伤，其他地方有没有伤呢？”
　　女孩愣住了，大概艾路非是第一个见到她的眼睛而没有表现出害怕的人。那双紫色的眼睛定定地望着艾路非，女孩却没有回答他的提问，良久，她才呆呆地摇了摇头。艾路非又揉了她头一下，丝上的泥垢很快弄脏了他的手，可是不知为什么，他对此丝毫不在意，教士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女孩的脸上，那张被泥土染脏的脸，不知为何竟让他有些被吸引。
　　手中短暂顿了一下，艾路非又回过神来轻轻揉了揉女孩的头。
　　“你的眼睛真漂亮。”
　　他只希望这句话能带给她一点温暖，哪怕这份温暖将很快被残酷的未来驱散。女孩出一丝低低的惊叹，双眼睁得大大的，不可置信地望着艾路非。教士又冲着她笑了一下，转身离开了女孩身边。
　　他没有看到，在他转身的瞬间，两行晶莹的泪顺着脏兮兮的脸庞滑落了下来。
　　下一秒，艾路非感觉到衣角传来一股力量，将他的脚步拉得一停顿。教士诧异地回过头去，却见那个瘦小的女孩正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服。见艾路非看着自己，女孩也像是吓了一跳，立刻缩回手去，但没过多久，她又伸出手来抓住了艾路非的衣服。美丽的紫色眼睛仰望着艾路非，似乎所有的情愫都蕴藏在那里，即使不用开口艾路非也能感受到她此刻的心情。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　　“恩，那个……我现在还有正事要做，大概没办法再呆在这里。所以……放手好吗？”
　　听到艾路非这样说，女孩这才慢慢松开了手。艾路非轻叹一声，又回过头去准备迈开脚步，哪知下一刻又是一股力扯住了他的衣服。
　　一颗豆大的冷汗从艾路非头上滑落下来。忆之章[艾路非篇]―星砂的眼泪（二）艾路非从来没有设想过这样的情景，因为自己的一时好心，身边竟然多了一个“尾巴”而且这个“尾巴”还有着一双被视为不祥的紫色眼睛……两人走走停停，在光线或明或暗的巷子里穿行。
　　“我说……别跟着我了好吗？我还有工作……”
　　最后艾路非终于按耐不住，转身对着小“尾巴”说，但对方又扬起了她漂亮的双眼，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怯弱无辜。不知道为什么，每次看到女孩这个表情的时候，艾路非就连生气的想法都会烟消云散。于是，教士又深叹一声，思索许久之后，这才转身走向了女孩。
　　女孩怯弱地退了一步，但很快她又壮着胆子正面迎接了艾路非的到来。
　　“听我说，因为我是传教士，所以没办法在一个地方呆得太久……”
　　艾路非挠了挠脸，不知道该怎么解释，“如果……如果你真的想跟着我，大概也只能跟几个月的时间，我是说……恩，我也没有太多钱，所以可能没办法很好照顾你，最多给你一个比这里好一点的睡觉的地方，还有几顿饱饭吃，不过这些都不会持续太久。几个月后我就要离开这里，到时候你不能再跟过来了，懂了吗？”
　　听到艾路非这样说着，女孩的双眼先是一惊，接着很快那双眼睛便被喜悦和激动占据。她飞快地点着头，似乎生怕艾路非突然变卦似的，她又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。艾路非无奈地笑了笑，弯下腰轻声问道。
　　“好吧，这样我们就达成协议了，对吗？自我介绍一下，我叫艾路非，艾路非-摩可达斯，你叫什么名字呢？”
　　“艾……路……非……”
　　“恩恩，那是我的名字，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呢？”
　　“……艾路……非……”
　　“呃……”
　　又一颗冷汗从艾路非额头滑落下来，他直起身子，伸手揉了揉女孩的头。
　　“算了，以后再告诉我也不迟。现在去给你找个可以住的地方吧。”
　　因为女孩的缘故，艾路非原本计划的“娱乐之行”也彻底泡汤了。
　　可不知为什么，他心里没有一丝遗憾的感觉。
　　走了几家旅馆，很快他们就在一家位置稍微有些偏僻的旅店落了脚。交谈一阵后，艾路非确信这家旅店老板人不错，这才肯放心地付了一个月的房租。这家旅馆虽然不大，但设施倒是很齐全，最让艾路非高兴的是，每间房间里都有个独立的浴室，这样就能让女孩好好地洗个澡了。
　　他将买来的干净衣服放在床头柜上，自己则坐在椅子上开始看今天的报纸，不知过了多久，浴室的门被轻轻推开，一股清新的香气从艾路非身后传来。教士这才从报纸里拉回思绪，转头望向浴室的方向。
　　女孩依然穿着那身脏兮兮的乞丐装，但经过清水的冲洗，整个人焕出了不一样的神采。湿漉漉的蓝黑色长软软地搭在肩上，原本被泥垢遮盖住真实面目的俏脸此时也清晰出来。那是艾路非从没见过的容貌，漂亮到耀眼的五官，但给人的第一感觉并不是美丽，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圣洁，似乎世间所有纯洁之物都来源于她，似乎世间所有污浊之物都将被她照亮。如果不是亲眼所见，大概艾路非本人也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如天使般洁净的女孩，之前竟然蜷缩在阴暗肮脏的巷道，每天依靠别人的残羹剩饭为生。
　　艾路非还注意到，女孩的胸前挂着一个银色的坠链，这与她的衣着反差太大了，他还在奇怪自己为什么之前没有现。仔细一想，这种看起来亮闪闪的装饰品，原本可以拿去换几个小钱填饱肚子，或者很容易就被其他乞丐抢走，可是女孩依然将它保留了下来，或许是件很重要的物品吧？
　　女孩尴尬不已地低着头，浑身出轻轻颤抖。当艾路非回过神来的时候，自己的视线已经不知道在女孩身上停留了多久。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，于是故作镇静地咳了一声。
　　“衣服放在那里的，你换上吧。”
　　说罢，他又像是开玩笑似的不了一句，“放心，我不会偷看的。”
　　的确，平时对女人的需求十分渴切的他，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这个女孩的时候，他竟然没有一丝杂念。难道是因为女孩外表太过瘦弱，没法引起他的兴趣？艾路非很快做出了否定答案，他坚信就算这个女孩身材前凸后翘，估计他也没办法“下毒手”……
　　那么，是为什么呢……
　　思索间，女孩已经换好了衣服，又向艾路非走近几步。教士连忙站起身来，表情竟有些尴尬。
　　“那么你好好休息吧，我要先回去了……”
　　一只手又伸出来，死死地拽住了他的衣服。艾路非的身形僵住了，但是他没有回过头。
　　“那个，没办法啊，晚上特维会清点人数的，如果我不回去的话，明天会被骂得很惨的哎。”
　　拽着他的手没有动，反而往回扯了扯。
　　“咳，你别这样拖着我啦！我、我可是很坏的坏人哦！我会对你不轨的哦！”
　　艾路非语气生硬地低吼着。
　　“艾……路非……”
　　女孩怯怯的清脆声音从身后传来，似乎在哀求着。不知为何，教士在听到她柔软的声音之后，刚想要迈开的脚步却怎么也打不开了。
　　回去，还是不回去？两种想法在艾路非脑海里做着激烈的斗争。最后，他狠狠地咬了咬牙。
　　“好吧，就这一晚，”
　　说着艾路非又要往门外走，女孩可怜兮兮地望着他，教士回头一笑，“总要去找老板拿床被子不是吗？睡地板可是很凉的。”
　　听到艾路非的这句话，女孩的脸上这才露出了细微的笑意。
　　＊＊＊　　＊＊＊　　＊＊＊
　　浑浑噩噩的梦境，色彩有如旧皮纸一般泛黄。他看到一个小孩从远方奔来，慢慢近了，才现那个孩子有着跟他一样的金色头以及碧色眼眸。孩子的眼睛里没有光芒，黯淡得似乎失去了灵魂，可是他不停地跑着，跑向未知的前方。
　　四周没有声响，只有孩子奔跑的脚步声和他不住的喘气声。他的视线一直追随着那个孩子，直到某一时刻，孩子突然停下了脚步。当孩子再次抬起头来，他的眼睛里突然有了繁星一样的光芒。
　　星星般的眼睛里，映出某个高大的身影。他随着孩子的视线望去，却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。
　　『泰瑞恩神官，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吗？』一只手抚摸在了孩子的头上，那个影子似乎在和善地微笑，可是，影子没有回答。
　　『艾路非……』陌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，而这一次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个声音是来自梦境之外。艾路非费力地从那个梦境里挣脱出来，慢慢张开了眼睛。
　　女孩清丽到让人窒息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帘里。
　　“艾路……非……”
　　女孩依然在轻轻唤着，似乎除了这个词她不会说任何话。艾路非坐了起来，揉了揉眼睛。
　　“啊，你已经起来了吗？呼，我这人就是这样，一睡下去就会忘了时间……”
　　艾路非又打了个呵欠。
　　“艾路非……”
　　女孩又扯了扯他的衣服，但紧接着，一声古怪的声音从女孩肚子处响了起来。
　　两人同时沉默了。
　　“噗……”
　　艾路非强忍着笑，“对、对不起，你一定饿坏了吧？去吃饭吧。”
　　温暖的光线从窗外洒落进来，照耀在小小的桌台上。谁也没有说话，两人只是各自消灭着自己盘子里的食物，让艾路非惊讶的是，女孩竟然吃得比他还要快。
　　“对了，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　　教士突然握着叉子提出这个问题，“我可不想一直叫你‘喂’。”
　　女孩的手也停顿了，她茫然地望向艾路非，嘴里出无意义的吱唔声。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一会儿之后，艾路非似乎也觉察到什么不对劲了。
　　“你……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？你没有名字吗？”
　　女孩迟疑了一下，点了点头。此时的艾路非也没心情继续吃饭了，他放下手中的刀叉，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。
　　“恩……那，干脆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了。取什么名字好呢……”
　　片刻之后，艾路非的眼睛里一道灵光闪过。
　　“对了，就叫西莉雅吧！”
　　金男子微笑着，眼睛里满是兴奋的光芒，“西莉雅，意思是‘星空’，很美丽的名字哦！怎么样，喜欢吗？”
　　“西……莉雅……”
　　女孩喃喃道，脸上有了淡淡笑容，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。
　　“西莉雅……”
　　又指了指艾路非的胸口。
　　“艾路非……”
　　“没错，西莉雅，还有艾路非。”
　　此时的教士，心底不知为何涌现出一丝幸福的感觉。阳光似乎从窗外直接洒进他的心里，让他忍不住有一种欢欣起舞的感觉。他强忍着抓起女孩双手的冲动，只是含笑看着她。
　　“西莉雅……艾路非……”
　　女孩的表情兴奋了起来，她温柔地笑着，那极美的笑脸在阳光的映照下，反射出令人炫目的光彩。她双手握住了胸前那枚坠饰，美目微闭，似乎在祈祷着，要好好记下这个新得来的名字。
　　“很漂亮的坠子呢。”
　　艾路非突然没来头地说了这么一句话，引得西莉雅诧异地抬起头，但很快她就知道艾路非指的是什么。她开心地对着艾路非举起那枚银饰。
　　“西莉雅……西莉雅……”
　　女孩比了几个手势，虽然很勉强但艾路非还是看懂了她的意思。
　　“啊，这个是西莉雅……从小就戴着的东西吗？”
　　女孩使劲点了点头。金男人笑了起来，笑容灿烂得有如金光闪烁的宝石。
　　“那西莉雅要好好珍惜哦，可不能弄丢了。”
　　他放下了手中的刀叉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。
　　“那么，西莉雅好好吃饭，我也该回去了。”
　　看着女孩再次黯淡下去的目光，艾路非不忍心地伸手摸了摸西莉雅的头，“总要让我工作，是不是？而且特维那边也要去解释一下，不然那家伙又会变着花样来整我了……”
　　说着，教士便站起了身，而这一次西莉雅也不再挽留他。她只是乖巧而沉默地将艾路非送到了门口，那双紫水晶一样的眼睛，一直目送着艾路非下了楼。
　　“艾路非……”
　　微弱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，教士顿了一下脚步，却没有回头。
　　那孩子……好像只会叫我的名字似的。
　　他无奈地笑了笑，飞快走出了旅店大门。
　　＊＊＊　　＊＊＊　　＊＊＊
　　“哟！特维，我回来了～！”
　　再次看到艾路非那嚣张的笑脸，特维颤抖着青筋暴满的手，忍了好一阵才忍住没有将手中的经书扔过去。
　　“你昨晚去哪里了？”
　　“啊啊，美好的夜晚总是要好好享受一番的不是吗？”
　　艾路非又用他那独特的语调开始激怒特维，“再说啦，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旅途颠簸，第一天晚上好好放松一下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对吧？”
　　“给我闭嘴！”
　　特维终于忍不住怒吼出来，他一下子站了起来，气急败坏地背着手来回踱步。许久之后，他才停下来用一根手指警告似的指着艾路非的鼻子。
　　“今天我才得到消息，说泰瑞恩神官很可能会到这里来，视察教会的工作。所以，在埃里卡城的时候你最好给我老实点！少给我捅娄子！”
　　他没有注意到，在听到泰瑞恩神官名字的时候，艾路非的眼神突然愣了几秒。
　　“你是说，泰瑞恩神官会来这里？”
　　“没错！所以，你给我呆在我的视线范围内，哪里也不准去！没完成工作也没关系，总之别给我添麻烦！”
　　金男人的脸上，喜悦的表情渐渐明显起来。
　　“泰瑞恩神官要来？他真的要来？”
　　下一刻，艾路非像个小孩子似的跳了起来，激动得就差给特维一个拥抱了。看着他高兴的样子，特维的脸上却露出截然相反的表情。
　　“够了！给我安分点！别像个猴子似的！”
　　但喜出望外的艾路非已经顾不得注意特维那铁青的面色了。
　　“泰瑞恩神官要来哎～特维～～！这真是太好了，我多长时间没见过他了？对了，我要先去准备准备！”
　　没等特维出声大吼大叫，艾路非已经溜到了门边。而这时教士似乎想起什么，又转过头来对着特维一笑。
　　“好啦，我跟你保证，这段时间绝对不惹祸。不过，你也知道，让我一直呆在你的视线范围内是绝对不可能的！所以，再见啦特维～～！”
　　“什……”
　　特维的怒吼最终在他的喉咙管处被消化了。他愤愤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，良久，那愤怒的脸色才渐渐转化成无奈的表情。
　　“哼，要不是你是泰瑞恩神官的养子，我早就……”
　　接下来的话，特维只能在心里对自己说说了。
　　他在大街上飞跑，世间的一切似乎都被自己金色的心情染亮了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跑向哪里，只是本能地任由自己的脚步带领前进的方向。而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，他现自己已经站在昨天休息的旅馆门口了。
　　“西莉雅！”
　　艾路非粗鲁地推开了门，吓得房间里的西莉雅一哆嗦，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，自己已经被这个俊美的金男人拦腰抱起高举在了空中。女孩差点就尖叫了起来，但她竟然没有出声，只是愣愣地让艾路非举着自己转了一个圈。
　　“西莉雅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！泰瑞恩神官要来这里了！我是说，我的养父要来这里了！”
　　艾路非的眼睛里满是喜悦，“上次见面是五年前了，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，但是我一定可以见到他的，对不对？”
　　西莉雅没有说话，只是用她快乐的眼睛望着艾路非。
　　“想想看……先是遇到了你，接着特维就告诉我，泰瑞恩神官要来这里，这些好运都是你带来的，对吗？”
　　教士深深地注视着那双紫色的眼眸，“也许不是……但是，我更愿意相信是你给我带来的好运。”
　　他的手缓缓从她的睫毛上抚过。
　　“看啊，谁说紫色的眼睛会带来厄运，西莉雅，你是我的幸运星哦。”
　　毫无预兆的，一滴眼泪从那双美丽紫眸里滚落出来。艾路非慌张地帮西莉雅抹去了泪珠，连忙将她的肩膀紧紧搂住。
　　“别哭，别哭好吗，西莉雅。那些残酷的日子都过去了，听我说，教廷一直在努力，努力消除人们对紫瞳女人的恶意和恐惧，所以你不用担心好吗？用不了多久……用不了多久，你就再也不用为这双眼睛担心了，你也可以跟普通人一样，行走在阳光下了。相信我……”
　　怀里的少女出低低的哽咽，但是她依然乖巧地点了点头。金男人仰起了头，眼睛注视着窗外的天光。
　　的确，现在的西莉雅因为有自己的照顾，所以才能暂时安全，可是……几个月后自己离开这里了，她又该怎么办呢？
　　窗外的人潮汹涌，地面反射出的星星光亮迷离了他的眼睛。男人陷入了自己的思绪。忆之章[艾路非篇]―星砂的眼泪（三）建议大家把回忆篇存满了再看，还有一章，恩…………
　　孩子在昏黄的梦境里奔跑，奔跑，似乎不知疲累。空间里满是他的脚步声和喘息声，一直到某个时刻，这种令人难过的声音才停下来。
　　他又看到年幼的自己，在微弱的日光下扬起了星星一样的眼瞳。
　　『泰瑞恩神官，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吗？』一只手轻轻抚摸在孩子的头上，那个原本藏在阴影里的人慢慢蹲了下来，露出了一张慈善微笑的脸。
　　泰瑞恩神官深深地凝视着孩子。
　　『当然了，我的孩子，世界上当然有神明了。』『可是……』孩子星光溢彩的眼睛里，朦胧的水雾涌了上来，『可是，为什么神明没有救爸爸妈妈呢……』那张笑脸定格在那个瞬间，紧接着，仿佛有一滴水珠落入平静湖面，泛起的涟漪很快就搅散了那个画面。梦境再次坠入混沌，那微弱的阳光也渐渐没入了黑暗。
　　他慢慢从梦境里挣脱了出来。
　　四周一片寂静，窗外只有几丝星光透进来。自己竟然在这个时刻醒来，连艾路非自己都觉得很惊讶。他抬起一只手撑住额头，仔细回忆着刚才的梦境。
　　是啊，小时候的自己，似乎问过这样的问题，后来泰瑞恩神官是怎么回答的呢？
　　想不起来了……
　　当他放下手侧了个身的时候，差点被吓得叫出声来。
　　西莉雅安静地躺在他身边，出了轻微而平缓的呼吸声。暗蓝色的夜光铺陈在那瘦弱的身躯上，却反射出让人侧目的光芒。女孩双手紧紧握着胸前的银坠子，沉浸在甜美的梦乡里。
　　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后，艾路非这才意识到生了什么事。
　　这孩子……趁我睡着了偷偷从床上跑下来的吗？小笨蛋，真是不怕冷啊。
　　男人无奈地笑了笑，动作轻柔地从地上抱起了西莉雅。还好，女孩没有醒，艾路非小心地向床边走去，最后将西莉雅轻轻放进了温暖的被窝里。
　　他伸手轻轻抚摸着西莉雅那柔软的丝，眼神里闪烁着复杂的情愫。
　　对于西莉雅，自己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呢？他也说不出来。父女？自己好像没那么老吧。情人？这个想法一跳进他的脑子里，他就有种莫名笑的感觉。
　　那么，是什么样的感情呢……
　　夜里剩下的时间里，艾路非一直被这个问题纠缠着，直到黎明破晓。
　　这样和西莉雅生活，已经过了多少天了？他也记不清了。
　　他只记得，在和西莉雅相遇没几天的时候，他现她不是不说话，而是不会说话。大概因为恐惧而封闭了自己的内心，所以，西莉雅渐渐丧失了与人交流的能力。艾路非想，要帮助西莉雅，先要教她重新开口才行。
　　于是他决定当她的第一个老师。
　　“桌子。”
　　他拍了拍桌面，西莉雅有点迷茫地望着他。
　　“跟我说，桌――子。”
　　“桌……只……”
　　“呃，算你合格。”
　　接着，他又指了指趴在他们房间门口的老板养的狗，“小狗。跟我说，小――狗。”
　　“小……”
　　西莉雅露出困惑的表情，咬了很久的嘴唇，最后似乎才下定决心一般了音，“艾路非！”
　　“我不是狗！”
　　某人拍桌而起。
　　结果经过了整整一天的教育之后，西莉雅除了会说“艾路非”、“西莉雅”之外，还明白了“小狗”和“艾路非”之间是否存在某种联系。
　　更让教士哭笑不得的是，西莉雅对他的依赖过了他的想象。女孩总是在夜里偷偷钻出被窝，躺在他身边睡觉，结果最后的场面是两个人干脆都睡在地上，而空着一张床。不过很奇怪的是，就算夜里搂着西莉雅睡觉，艾路非的心里也异常平静，而不会像其他女人那样，让艾路非有种原始的冲动。
　　那种令人满足的平静感，艾路非坚信只有西莉雅可以带给他。
　　有时候，他甚至希望生活可以一直这样继续下去，就这样和西莉雅平平淡淡地生活，没有人来打扰，没有人会因为西莉雅的眼睛而怕她、排斥她。但现实生活是，他不得不将西莉雅关在房门里，就算偶尔出门，也必须打扮得严严实实。
　　一切总会好起来的，不是吗？这个世界上，应该是有神明存在的吧？
　　于是艾路非每天会加倍地努力祈祷，努力得甚至过了之前的十几年。
　　日历像落叶一般飘落，似乎随时都在提醒他，与西莉雅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。艾路非心里的焦虑一日比一日加深，而泰瑞恩神官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露面。对未来的忧虑开始吞噬教士的心。
　　但期盼总会有结果的，直到某一天特维特意召见他，艾路非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平了一点。
　　“我接到通知，说泰瑞恩神官明天就会到这里了。”
　　艾路非的脊梁微微挺直，竟出人意料地没有打岔。
　　“神官阁下明天大概会召见你，所以我先给你通个口信，到时候别给我做出失格的事情。”
　　教士重重地点着头，事实上就算不用特维提醒，只要艾路非站在泰瑞恩神官面前，他就本能地不敢做出太放肆的举动。
　　不过，当这一天终于来临的时候，心里反而涌起了阵阵不安。
　　艾路非轻轻抚摸着西莉雅的长，女孩早已进入甜美的梦乡，在被窝里出了轻缓的呼吸声。她依然习惯性地握着那枚银坠，惹得艾路非一阵苦笑。
　　这孩子，还怕东西被人抢走吗？
　　他抬起头，目光里有了一丝担忧。窗外星光闪耀。
　　明天吗？终于来了啊……
　　这一天的夜里，那反复出现的梦境异常清晰。梦里的他在奔跑，梦里泰瑞恩神官的笑有如阳光一样。一直到第二天早晨，他依然能清晰地记起每一个细节。
　　西莉雅一如既往地醒得比他早，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看着艾路非从睡梦里醒来。
　　“西莉雅，”
　　艾路非跟往常一样，伸手抚摸她的长，“今天是个大日子，你知道吗？我啊，准备送给你一份礼物。如果可以的话，你以后就可以一直呆在我身边了，怎么样？是不是很开心？”
　　女孩听懂了后半段话，脸上又露出了迷人的笑容。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，又指了指艾路非。
　　“西莉雅……艾路非……”
　　“没错，西莉雅和艾路非，永远在一起。”
　　他笑着握住了她的手。
　　太阳升起得比想象中更早，这让艾路非提前出了门。一路上他脑子里想了好多好多和泰瑞恩神官见面时应该说的话，但所有的话语在他站在城中教堂门口之时，都化成了空白。
　　他深吸一口气，推开了沉重的大门。
　　那个人就站在教堂的正中央，肃穆的光线透过彩色玻璃洒在他身上。泰瑞恩神官听到身后的响动，缓缓转过身。在他看到艾路非的那一刻，苍老而睿智的眼睛里闪烁出一丝不一样的光彩。
　　“艾路非，我的孩子。”
　　泰瑞恩的笑容还是那样令人难忘，似乎能融化人们心中的冰雪。他朝艾路非打开怀抱，似乎在等着艾路非走过去拥抱他一样。
　　强压下心中的喜悦，艾路非慢慢走过去朝泰瑞恩行了个礼，接着紧紧拥抱住了他。
　　“有多长时间了？五年？六年？呵呵，真难想象我这样做父亲的，即使是养父，我也太不负责任了不是吗？”
　　“不，您言重了，您工作太忙，而且我又必须四处走动，所以一直没见面也是没办法的事。”
　　泰瑞恩没有再说客套话，事实上，他像一个父亲一样仔细端详着艾路非的脸。
　　“看看你，我的孩子，又长大这么多，而且还是那么英俊，那么风度不凡……我想如果你有心，要站在我这个位置上也不是件困难的事。”
　　艾路非笑了，不置可否。
　　“其他人呢？为什么只有您在这里？”
　　“呵呵，我告诉他们我想单独和我的儿子呆一会儿，我想这点要求他们应该还是会满足的吧？”
　　泰瑞恩拍了拍艾路非的肩膀，“看到你样子不错，我也放心了。”
　　教士在心底暗自松了一口气，没有旁人的打扰，跟泰瑞恩的交流就更容易一些……也许如此。
　　所以，在稍微平缓了一下呼吸之后，艾路非才再次开口。
　　“泰瑞恩神官，我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，真的很高兴。这次您打算在这里呆多久呢？”
　　“不会太久，大概也就几天时间吧。”
　　泰瑞恩似乎洞察了艾路非的心事，拍在他肩上的力道又重了一些，“别担心，我的工作也快完成了，所以下次见面不会隔太久。”
　　“啊，好的……”
　　艾路非脸色有点尴尬，低下眼睛不去注视泰瑞恩。老人也觉察到了艾路非的欲言又止，他关切地扶着艾路非的肩膀。
　　“怎么了，孩子？你好像有什么心事？”
　　见对方上了自己的圈套，艾路非暗笑一下，皱起脸对泰瑞恩说。
　　“事实上……最近的我确实有些事很心烦，可是……可是怕说出来，您会生气。”
　　“呵呵，七神教导我们要宽容，你还能干出什么让我生气的事来吗？大概只会让特维生气而已吧。”
　　想到每次特维向泰瑞恩汇报自己情况时都会吃瘪的样子，艾路非也暗自偷笑了一下。
　　“我的要求……可能会有些荒唐，如果您不会生气那就太好了。”
　　金男子抬起头，“我希望您能批准一个人加入教会。”
　　听到艾路非的话，泰瑞恩先是一愣：“什么？加入教会？这……你也知道，教会选人是有原则的……”
　　“我都能加入进来，还有什么人不能加入呢？”
　　艾路非自嘲般说了一句，引得泰瑞恩一阵大笑。
　　“哈哈哈，好吧，改天你把人带来我看一看，如果没什么大问题，加入进来也可以……不过，你确定对方是虔诚的信徒吗？”
　　“……怎么说呢，从某种方面来说，她和我是一样的。”
　　淡碧色的眼眸慢慢垂下，“一样在很小的时候失去父母，可是我比她更幸运，因为我有您收留。她……她却一个人挣扎到今天，我实在看不下去……”
　　“我明白了，孩子，”
　　泰瑞恩的眼睛里充满了笑意，“你是看到了过去的自己，所以决定像我一样收留她，是吗？很好，看来虽然平时你有些做法比较无礼，但神的教义依然在你心中生根了，是吗？”
　　说罢，泰瑞恩转过身朝布道台方向走去，“就这样吧，改天带过来，我会尽力满足你的要求的。”
　　“等等，泰瑞恩神官！”
　　泰瑞恩停下脚步，侧过头来：“怎么了？”
　　“事实上……还有一点小问题。”
　　看着泰瑞恩疑惑的目光，艾路非咬了咬唇，决定说出来，“您还记得关于紫瞳魔女的那些传说吗？”
　　“哦，当然记得，这些年因为那个传说我们可没少花力气啊，不过都是些无稽之谈，不用去理会它。”
　　“……其实，那个孩子有一双紫色眼睛。”
　　泰瑞恩的笑脸突然僵了，他的眼睛里闪烁出一丝不可置信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　　“我准备收留的那个孩子，她有一双紫色眼睛，从外表上看来，很符合紫瞳魔女的传说。不过正如您刚才所说的，那些都是无稽之谈，我们不用去管它，不是吗？”
　　而这一次，泰瑞恩没有立刻回答。他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，表情是与先前截然相反的凝重。
　　“那个孩子是紫瞳的？”
　　“是的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老者的脚步有一丝烦躁，他又疾步走回到艾路非面前。
　　“你在想什么，艾路非？为什么要收留一个紫瞳女子？”
　　“是不是紫瞳又有什么关系呢？您刚才不也说，那些传说都是荒唐的，既然如此，教廷也不会在意她的眼睛是不是紫色的，不是吗？”
　　“可是……你不明白，你不明白……”
　　“不，我很明白，既然这些年教廷都在制止平民们猎杀‘紫瞳魔女’的行为，说明教廷对紫瞳女子没有偏见，那么我想如果教会里有一个紫瞳女子做神职者，对于百姓而言绝对是比传教更有说服力的鲜活例子。消除偏见，难道这不是您所希望看到的吗？”
　　金男子的眼神炯炯，坚定地望着自己的养父。在那样的目光注视下，泰瑞恩竟一时有些无力感。他的喉咙哽住了少时，两人僵持了数分钟后，泰瑞恩突然叹了一口气。
　　“好吧，你把她带来吧。”
　　即使没有得到正面回答，艾路非也知道父亲是答应了。他强压住心底的狂喜，朝泰瑞恩微微一躬身。
　　“谢谢您，泰瑞恩神官，那么我先行退下，等您休养一阵之后，我会再来拜访您的。”
　　转身飞跑的他，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养父从眼神里流露出的一丝叹息。
　　凉凉的夜里，他轻轻拥着怀里的西莉雅。女孩在睡梦里露出了甜美的笑容，他安静地望着她，心里似乎被填得满满的。
　　他对西莉雅是什么样的感情呢？大概……就像他对泰瑞恩的感情，那种在绝望的时候抓住最后一根稻草，用生命去依赖的感情吧。
　　不知道西莉雅对自己又是怎样的感情呢？那孩子……除了自己的名字和他的名字，什么话都不会说。
　　想着想着，他也陷入了沉沉的梦乡。忆之章[艾路非篇]―星砂的眼泪（四）貌似只有这章我比较萌…………
　　一切比他想象的顺利不少。
　　大概是因为泰瑞恩跟其他人早就提及了这件事，所以，当他带着没有任何遮蔽的西莉雅步入教会的时候，虽然众多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，但没有人上前来过问一句。在那些或疑惑或震惊的视线下，两人相互搀着，一步一步朝泰瑞恩所在的地方走去。
　　“西莉雅，不要害怕，泰瑞恩神官是个很好的人，你这么乖，他一定也会喜欢你的，所以把背再挺直一点，有精神的孩子他才最喜欢……”
　　一路上，艾路非不停地出这样的叮嘱，直到后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婆妈了。而西莉雅只是笑，像个在阳光下耀眼的天使一样，那令人心醉的笑容让他有一时的恍神。
　　临到侧厅前，艾路非被阻拦了下来，这也是必然的，毕竟洗礼之类的仪式是不允许外人接近的。他无奈地耸了耸肩，低下头望着西莉雅。
　　“西莉雅，前面我就不能进去咯，虽然你不会说其他的话……但是我相信你，相信泰瑞恩神官一定能喜欢上你的。不要害怕，我会一直在外面等你。”
　　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，那双小小的手又一次拖住了他。他侧过脸，却见西莉雅那双紫得亮的眼睛里，流露出胆怯的神色。
　　“艾路非……西莉雅……艾路非……”
　　他慈爱地笑了，轻轻拍了拍她的头，就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。
　　“不用担心，艾路非，还有西莉雅，我们会一直在一起。”
　　下一秒，女孩扬起了水晶一样纯净的笑容，将她四周的色彩全都染亮了。
　　望着她被带进侧厅大门的背影，艾路非心里有隐约的焦虑，但很快他就自嘲般摇了摇头。什么时候起，自己开始对一个小女孩这么担惊受怕的了呢？没事的，泰瑞恩神官一定会把她完好无缺地送回来，送回到他身边的。
　　一定会的……
　　抬起头来，却看见特维一脸古怪的笑意，从侧厅里退了出来，将大门关严实。他看到艾路非还等在门外似乎有些意想不到，接着缓步走了过来。
　　“怎么你还在这里？”
　　“是啊，我要等泰瑞恩神官做完洗礼啊。”
　　“洗礼？”
　　特维脸上的表情更古怪了，“哦，没错，洗礼……那也不用在这里等了，跟我走吧。”
　　“为什么不能在这里等？我跟西莉雅说好要在这里等她的。”
　　特维撇了撇嘴：“行了，再不跟我走，我就叫人拖你走了啊！”
　　“我不走！”
　　艾路非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，瞪大了眼睛盯着特维。
　　他以为，特维说要拖走他只是一句恐吓，就像他曾经说过的无数恐吓一样，最后总会以特维的妥协而告终，但这次艾路非想错了，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，两个守卫军已经从背后架起他的胳膊，开始往后拖了。
　　“喂！放开我！你们、你们干什么？我不过是在这里等西莉雅，你们凭什么非要赶我走啊？”
　　“别吵了！”
　　特维的脸色由铁青变得煞白，“是泰瑞恩神官让我把你拖开的！别在这儿瞎吵！”
　　“什……你说是泰瑞恩神官……”
　　“是啊，本来不该对你这么粗鲁，好歹你也是弄了个‘紫瞳魔女’回来，但是泰瑞恩神官坚决不让你呆在门外，所以我们才……”
　　“紫、紫瞳魔女……”
　　那一刻，艾路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为什么泰瑞恩会这样称呼西莉雅？他不是说……紫瞳女子是无罪的吗？
　　不祥的预感涌上他的心头，艾路非拼命挣扎着，护卫将他的手臂扯得生痛他也顾不得了。他大喊着让他们放手，然而正在这时，前方侧厅里一声凄厉的尖叫，将门外的喧哗瞬间震住。
　　他呆呆地望着那个方向，几秒之后他意识到那是西莉雅的声音！
　　“西莉雅！”
　　男人出一声咆哮，那个瞬间似乎有无穷的力量从体内涌出来，艾路非突然挣脱开一只手，反身顺势给了一个守卫一拳，竟将那个守卫打翻在地，接着他又一脚踢中了另一个守卫的要害，让他顺利地摔在了地上。一旁的特维大吃一惊，浑身颤抖着往旁边缩去，而艾路非也顾不得教训他，此时的他就好像有无数小虫在心上咬噬一样难受。
　　他朝侧厅大门的方向狂奔而去。
　　西莉雅！
　　脑海里只有这个名字，只有那个女孩临走前那天真的笑脸。如果西莉雅出什么事，如果她出什么事……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啊！
　　他用身体使劲地撞着大门，他也不清楚自己从哪里得来的这种力量，一下一下，竟然真的将那紧闭的大门撞开了一道缝。他深吸一口气，用尽最后的力气撞上了大门。
　　抵在门口内侧的祭司被撞得摔在地上，大门轰地一下慢慢打开了。艾路非踉跄着冲进了侧厅，但当他抬起头来望着中央的祭坛上时，突然觉得全身血液一下子凝固了。
　　他的脸色死白，就如同祭坛上的西莉雅一样。
　　女孩依然穿着他给她买的那套雪白纱裙，然而此时那纯洁的白色上，却溅满了朵朵殷红色的血花。她一直挂在胸前的银坠，被那浓稠的血染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。他顺着那骇人的血迹往上看去，看到泰瑞恩手中那把还在滴血的金色匕，看到西莉雅染满鲜血的瘦弱肩膀，看到那张原本美丽无瑕的脸被染成了血色。
　　他看到，那张脸上原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，此时已经分不出哪是血哪是皮肉。
　　他感觉自己似乎一下子陷入真空，无论呼吸、心跳、还是时间，都停滞了。
　　怎么了？西莉雅的眼睛……那双漂亮的眼睛，怎么没有了？
　　为什么我看不见它们了？
　　他颤抖着脚步，惊恐地注视着西莉雅，一步一步走过去。
　　台上的女孩似乎听到了什么，此时转过头来，用那血肉模糊的眼洞望着艾路非的方向。
　　“艾路……非……”
　　她向他伸出手来，看到那满是血迹的小手，教士觉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。他跌跌撞撞地跑上前去，握住了西莉雅的手。
　　“别害怕，我在这里，西莉雅……我一直会陪着你……”
　　温热的眼泪滴落在那只小手上，西莉雅似乎焦虑起来，挣扎着伸出另一只手想给艾路非抹去泪迹，却一下子摔了下来。艾路非立刻搂住了她，搂得那么紧，仿佛怕一眨眼她又会从自己眼前消失一般。
　　他又抬起眼睛，燃着狂怒之火的目光紧盯着脸色同样苍白的泰瑞恩。
　　“你……你为什么要这么做！为什么？”
　　泰瑞恩的嘴唇也颤抖着：“孩子，你不明白……”
　　“我不需要明白！我只知道你骗了我！”
　　眼泪不住地从艾路非眼角滑落，“原来你也这么伪善吗，我看错你了！”
　　他的目光停在泰瑞恩手中的那把匕上，趁着泰瑞恩不注意便夺下了匕。有那么一瞬间，他多么想将匕刺向自己的养父。可是……可是，最终没有下得了手。
　　他恨恨地将匕插在腰间，抱起西莉雅，一步一步朝出口走去，西莉雅的血顺着他们的足迹，洒满了整个大厅。没有人敢阻拦艾路非的脚步，此时的他就像一头怒兽，任何敢阻挡在他面前的人都会被他的怒火燃尽。
　　“艾路非！你给我回来！”
　　身后，是泰瑞恩苍老得有些绝望的声音。
　　然而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，石雕一般坚硬的背影，消失在门外的天光中。
　　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的，也不知道周围人们的目光如何，他的眼睛只停留在西莉雅的脸上，女孩紧紧闭着眼睛，血水从那里不住地涌出来。他好恨自己，当初为什么没有学习治愈术，哪怕只是最初级的也好，至少……不会让西莉雅这样痛苦了。
　　当他飞奔到大街上，疯一样询问着是否有医师的时候，所有人都被他和她的模样吓住了。没有人敢回答他的话，他们都像避开瘟疫一般躲着他。
　　谁能想象，不久前这些人还如同对待神使一般虔诚着围在他身边呢？
　　然而终有些胆大的人，迎着艾路非绝望的目光冲了过来。教士眼瞳里的阴霾在那一刻燃起了一丝光亮。
　　“求求你们，救救她！求求你们……”
　　但来人下一秒里吼出的话，却彻底打碎了艾路非的幻想。
　　“就是他！就是这个女的！我亲眼看到的，这个女的就是紫瞳魔女！”
　　其中一个人愤怒地指着西莉雅，声音里似乎还透着一丝恐惧。
　　“杀了她！杀了带来厄运的魔鬼！”
　　“烧死她！”
　　愤怒的人群渐渐朝艾路非围逼过来，男人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，脸上的表情立刻狰狞起来。
　　他开始大吼：“滚开！都给我滚开！”
　　“杀了她！烧死魔女！”
　　“去死吧，死女人！”
　　但人群的怒吼彻底淹没了他的嘶喊。无数双手向他怀中伸过来，抓扯着要将西莉雅夺走。他用身体去保护她，将她搂在怀里不让任何人接近他。他不知道自己被抓出了多少伤口，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流血了，他只是麻木地承受着一切，任由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自己背上。
　　“艾路非……”
　　怀里的女孩虚弱地呼唤了一声，他将嘴里的血水咽了下去，朝已经失去双眼的西莉雅露出了最灿烂的微笑。
　　“别怕，西莉雅，我在这里……艾路非，一直陪着西莉雅……”
　　可是，她终究还是被人群抓住了，趁着他受伤无力的时候，几个人将西莉雅硬生生地从他怀里抠了过去。霎时间，人群出了更加愤怒的吼声，然而在他耳朵里，却只听到女孩一个人的尖叫。凄厉的尖叫，穿透所有声音刺激着他的耳膜。
　　“艾路非――！艾路非――！”
　　她只会叫他的名字。
　　他抬起被血水模糊了的眼睛，挣扎着朝西莉雅的方向踉跄地追过去，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将西莉雅举着，走向了广场上那垛早已堆好的火刑场。女孩的哭喊声被人群的喧杂遮盖了，可是他还能辨别出她声音的方向。
　　只是为什么不能再走快一些？
　　伸出的手无法够到远处那个瘦小的身影。透过红色的血，他看到西莉雅被绑在木桩上，不停地哭喊着，喊的依然是他的名字。
　　那孩子……除了他的名字，什么都不会说啊……
　　刺眼的火光腾了起来，熊熊火焰顿时将明亮的天空映得一片血色。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，最后终于又摔倒在了地上。可是，手却不死心地伸向女孩所在的方向。
　　那个瘦弱的身影瞬间被火光吞没了，干柴燃烧的声音，人群的欢呼声，将她最后出的声响都掩盖过了。他好想再听一听她的声音，即使她只是重复地喊着他的名字……
　　耳边响彻了各种各样的声音，但他没有力气再爬起来，就这样任由黑暗将他拽向了深渊。
　　西莉雅……
　　＊＊＊　　＊＊＊　　＊＊＊
　　幼时的自己，依然在一片昏黄的背景下奔跑着，一直跑到了那个高大身影的面前，才停下了脚步。
　　他扬起星星一样的眼睛，凝视着他最尊敬、最喜欢的养父。
　　『泰瑞恩神官，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吗？』『当然了，我的孩子，世界上当然有神明了。』『可是……可是，为什么神明没有救爸爸妈妈呢……』梦里的泰瑞恩依然那么慈祥地笑着，伸手摸着他的头。
　　『神明不能选择拯救谁，却能选择要召回谁，你的爸爸妈妈只是被神明召去了一个更美好的地方。』『可是……他们留在艾路非身边不好吗？』『傻孩子，我们不能违背神的旨意，只要你记住，你的爸爸妈妈会一直看着你，希望你幸福快乐，这就够了。』…………
　　不能拯救世人的神明，又何必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呢？……
　　他慢慢睁开眼睛，看到的却是熟悉的教廷房间的天花板。
　　艾路非挣扎着坐了起来，而这时，特维也正好端着药走了进来。
　　“你醒了？”
　　特维皱了皱眉，将药放在桌子上，“……过去的事情就别想了，好好养伤。”
　　他没有说话，只是木然地盯着雪白的床单。特维见他这幅模样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。特维慢慢伸出手，将手中的东西递到了艾路非面前。亮眼的光芒从他眼角一掠而过，这时艾路非的视线才有了一丝焦距。
　　静静躺在特维手里的，是一枚银光闪耀的坠链。
　　他双手颤抖着慢慢将坠链握在了手里。
　　“你不要怪泰瑞恩神官，他也是为了你着想……也难怪你不知道，大圣堂那边很早之前就给每个教会的负责人下了命令，说一旦现紫瞳女人，就要立刻活捉送回大圣堂，至于捉回去做什么，倒是有很多猜测，不过每个猜测都很恐怖就是了……”
　　特维又叹了一口气，“泰瑞恩神官知道，你肯定不愿意那个女孩离开，所以他才下了一步险棋，想只要毁掉女孩那双眼睛再给她装上魔法眼，她就不会被抓走了。这一切他也是和那个女孩说过，得到她同意之后才动手的。谁知他正准备给她治疗的时候，你就……”
　　说谎……说谎！
　　他愤怒地将床单砸向墙壁，忍着身体的剧痛就冲出了房门。受到惊吓的特维连忙喊来护卫要将艾路非拦下，很快艾路非的四周便围满了人。然而金男人只是冷漠地一笑，突然从腰间抽出了那把曾经挖掉西莉雅眼睛的匕，比在了自己的脖间。
　　“过来啊，过来啊！”
　　他出了疯狂的笑声，一步一步向门口退去，没有人敢上前来抢他的匕，直到人墙后某个身影出现，人群才自行让开了一条通道。
　　所有人都注视着泰瑞恩神官，包括艾路非。
　　“泰瑞恩阁下，这……”
　　泰瑞恩挥手做了个停的姿势：“……让他走。”
　　说罢，他转身离开了。那个瞬间，艾路非觉得父亲的背影似乎又老了十岁。
　　他也转身，朝门外飞奔而去。
　　＊＊＊　　＊＊＊　　＊＊＊
　　晴朗的夜空里，降下了好多好多星星，将他奔跑的道路映得那么明亮。
　　脑海里始终回响着特维的那番话。
　　骗人！说谎！一切都是谎言！现在西莉雅死了，随便你们怎么说都可以了！以为我还会相信你们吗？一群骗子！
　　他跟着星光，一直向前跑去，跑啊跑啊，跑到无法再前进为止。
　　悬崖边的风呼啸迎面。
　　突然抬起头，他诧异地现远方的星空竟是那样的美丽，像是降落在天幕上的银砂，折射出圣洁的光辉。
　　就好像……西莉雅的眼睛。
　　『艾路非……西莉雅……』耳边又响起女孩的笑声，他似乎又看到西莉雅指着自己的胸口，喃喃说着彼此的名字。她双手握着坠链放在胸前，像一个安静祈祷的天使。
　　突然之间，他紧紧握住了挂在胸口的属于西莉雅的坠链，就像西莉雅曾经做过的那样。
　　“是啊，西莉雅，我们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……”
　　男子微笑着闭上了眼睛。
　　风声呼啸的悬崖上，一个黑影飞快地坠入了深底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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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好痛……为什么，还能感觉到疼痛……
　　他只能微微眯起眼睛，却看不见任何东西。只是在那灿烂星光下，似乎有个黑色人影正俯视着他。
　　“为什么要自杀？是厌倦尘世了吗？”
　　他想张嘴，却没有力气回答。黑影继续说着。
　　“厌倦尘世的人，你憎恨神明吗？如果憎恨的话，就跟我走吧。”
　　他忘记了自己当初是怎样回答的，只是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，眼前已是另一个不一样的世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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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你憎恨神明吗？如果憎恨，就跟我来吧。
　　因为，噬神者会让虚伪的神明，成为时晷里的尘沙。